为实现“加快数字化发展,建设数字中国”的十四五规划目标,产业数字化转型势在必行,由此在To B领域推动数字化转型成为市场参与方争相角逐的焦点,一系列以数字化转型为主题的企业峰会在2021年下半年密集开幕。
9月,技术厂商华为召开全联接大会,喊出“深耕数字化”的口号;10月,互联网企业阿里巴巴的云栖大会,专设了“新技术驱动数字化”的技术主论坛;11月1日,中国移动在广州启动以“数即万物,智算未来”为主题全球合作伙伴大会;3日,腾讯主办的数字生态大会在武汉召开,探讨数实融合新趋势与新机遇;11日,中国电信以“云网融合数智相生”为主题的天翼智能生态博览会在广州又接踵登场。
这些数字峰会密集举办的大背景,是我国在全社会开展的数字化转型正在从尝试阶段逐步进入大规模扩展阶段,IDC预测,2022年超过50%的中国经济将建立在数字化的基础上或受到数字化的影响;因此,为了抓住数字化转型带来的市场机会,以华为、腾讯、阿里巴巴、中国移动和中国电信为代表的数字经济主力军,也需要通过峰会向客户和产业链伙伴展示自己在数字化转型上的战略构想和竞争实力。
横向比较来看,面向To B市场的数字化转型,各家企业由于自身定位和先天优势的不同,所选择的竞争策略也存在着差异。
(一)
华为的“深耕数字化”战略,包括场景深耕、模式深耕和伙伴深耕,通过将数字技术“扎根”于企业特定场景,以“咨询+集成+辅助运营”的合作模式,做到懂客户所需、践客户所想,最终达成客户所望。这其实是华为在通信市场服务运营商大客户成功经验的延伸,其数字技术或许并不占优,但通过不惜人力的场景扎根和贴身服务,做到随叫随到、随到随改,仍能实现客户满意并赢得口碑。
这种业务模式的问题在于成本难以控制,所以华为在数字化转型领域的目标客户通常以大体量、重资产的支柱型企业为主,这些大中型传统企业业务流程复杂,实施周期长,但由于转型诉求强,舍得花钱投入,因此华为把有限的服务优势都集中在争抢合同金额高的大项目上,当然也包括有财政支持的大型政府类项目。
在本次大会上,华为发布了覆盖政府、能源、金融、交通、制造等五大行业的11个创新场景化解决方案,也是希望通过持续在这些支柱型行业中不断累加场景、深耕场景,最终形成可以规模化复制的方案,增收的同时也进一步降低实施成本。
不同于华为的服务优势,在国内公有云市场份额排名第一的阿里明显以技术见长,所以其在云栖大会上一口气发布了云芯片倚天710、云原生服务器磐久、第四代神龙架构、全新龙蜥操作系统、阿里灵杰等多款重磅产品,来呼应其“新技术驱动数字化”的战略。
阿里巴巴从服务中小卖家的电子商务平台起步,因此在数字化转型领域的战略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变阿里巴巴积累了20年的数字化、智能化能力为中小企业发展的能力。阿里巴巴本次在大会上发布的重磅产品,都是围绕着打造以云为基础的软硬件技术体系的目标而自主研发的,其目的就是为了把云计算、互联网、智能终端打包,降低中小企业客户使用云计算的门槛。
同时阿里巴巴在内部组织上也做出了面向“云钉一体化”的战略调整,以钉钉为抓手推广更多的以云计算为基础的企业级服务,在应用层上为阿里云的企业客户提供数字化协作办公能力以及阿里云的大数据分析和AI能力,推动中小企业的数字化转型。
另一家互联网巨头腾讯也有很强的技术储备和能力,已经构建了以人工智能、大数据和云计算为基础的核心技术布局。因此,腾讯在数字生态大会上以“数实融合”为推手,推动前沿数字技术与产业落地融合,为产业升级提供好用、易用的工具。
当然,腾讯的最大优势还是其服务10亿级用户的消费互联网经验和数据。通过公众号、小程序、微信支付、腾讯会议等工具平台,腾讯能够为行业用户与终端用户之间架起更深入的数字连接,既可以通过引流和转化提升营销效率,还可以帮助行业用户提升产品能力,优化用户体验。
因此,离终端用户更近的腾讯在政务、金融、交通、医疗、游戏、文旅、教育等行业更受欢迎,腾讯也将自身定位为为这些行业提供“最有效的数字接口和最完备的数字工具箱“,为行业打造用户引擎,助力企事业单位更好地服务于用户,激活自身增长。
当前,我国的政企数字化转型全面进入云时代,云计算成为数字化转型的基础和枢纽。在国际数据公司(IDC)最新发布的报告中,阿里、腾讯和华为在中国公有云IaaS+PaaS市场牢牢地占据着前三的位置,共同占据了六成的市场份额。
从这三家的数字峰会上透露的战略构想来看,作为头部厂商,阿里、腾讯和华为都在持续加强自研能力、大数据分析与数据管理能力,升级AI技术,拓展SaaS合作生态,以进一步提升竞争力,在数字化转型市场竞争中占据制高点。
(二)
与华为的服务优势、阿里和腾讯的技术优势及用户基础优势不同,通信运营商中国移动的优势在“连接”,企业信息的传输、数据的存调,都离不开通信网络的无限连接。因此,为了“聚焦数智化转型”,中国移动在全球合作伙伴大会上宣布将系统构建以5G、算力网络、智慧中台为重点的新型信息基础设施,形成“连接+算力+能力”的新型信息服务体系,支撑数字经济不断做强做优做大。
“算力网络”是中国移动在此次大会上提出的全新理念,并视其为“中国移动转型发展的重要助推器”和“中国移动筑牢‘力量大厦’发展战略的‘新台基’”。简单理解的话,算力网络就是将数据传输网络与承载数据处理能力的数据中心(IDC)和移动云进行深度融合,在其上叠加包罗万象的新技术应用能力,以一体化的方式对外输出“算力”,用于解决包括家庭场景、行业场景和社会场景的多样化需求。
中国信通院在《中国算力发展指数白皮书》中将算力分为基础通用算力、人工智能算力和超算算力三种规模,其技术门槛和价值依次从低到高排列,在商业领域应用最广的是前两者。具体来看,基础通用算力主要是基于CPU芯片的服务器所提供的计算能力,其模式主要是数据中心和云计算;人工智能算力是基于GPU、FGPA、ASIC等芯片的加速计算平台提供人工智能训练和推理的计算能力,其模式主要是面向AI的智能计算中心。
为了构建泛在融合的算力网络,使算力成为像水、电一样,可以“一点接入、即取即用”的社会级、通用化服务,中国移动提出要在基于X86和ARM架构的基础通用算力上打造“资源产品能力领先”优势。 由于X86和ARM架构服务器技术高度成熟,围绕着基础通用算力的竞争主要以堆叠服务器硬件建设大规模数据中心(IDC)为形式展开。截至到2020年底,中国移动的服务器可用机架数达到了36万架,但其竞争对手中国电信有43万架,中国联通也有31万架,从资源规模的角度看,中国移动在三大通信运营商中的优势也并不明显。
同时,作为算力需求大户的互联网公司也在大力投入自建数据中心,阿里云已建成5大超级数据中心,未来还将在全国建立10座以上的超级数据中心;腾讯在2020年宣布成为中国首家服务器总量超过百万的公司,其部署服务器机架也已超过10万架。
为了降低成本和提升性能,阿里和腾讯的数据中心越来越多地采用自研技术和产品,包括阿里在本次云栖大会上推出的自研CPU芯片倚天 710,采用5nm工艺,性能超过业界标杆20%,能效比提升 50%以上;而中国移动的数据中心所需服务器主要从浪潮、华为、新华三和联想等服务器厂家采购,不仅成本难以控制,技术性能亦为业内平均水平。
从资金投入上来看,号称财大气粗的中国移动也并不占优,虽然其每年的固定资本支出在1800亿左右,但用于云和数据中心的投入却不足200亿;其最近公布的A股招股书透露在1569亿的主营业务项目投入中,其中计划用于云资源新型基础设施建设项目的投资额仅为161亿元。而阿里和腾讯除了租用中国移动等运营商的数据中心外,在2020年4月阿里还宣布未来三年将再投2000亿元用于面向未来的数据中心建设;腾讯则相继宣布未来五年投入5000亿,用于新基建的进一步布局。
因此,在基础通用算力的竞争中,中国移动的基础设施资源并没有形成规模优势,在中国公有云IaaS市场排名中,中国移动还处在落后位置,与排名前五的阿里、华为、腾讯、中国电信和AWS还存在着较大差距。 为了缩小规模差距,中国移动提出了要持续完善“4+3+X”数据中心布局、完成”N+31+X”移动云布局、打造资源产品能力领先优势的目标。但与阿里、腾讯等互联网公司“贴近业务”的数据中心建设思路不同,以中国移动为代表的三大通信运营商的数据中心除小部分自用外,大部分主要用于对外出租的能力输出,因此往往秉持着超前建设的“基建思维”,习惯通过高举高打地大投入在短期内完成建设任务。
但这些建成的数据中心能不能及时在To B市场找到需求,带来收益,则很难用KPI来约束;同时由于数据中心能耗巨大,建成后不能尽快上业务又非常容易造成资源浪费。工程院院士邬贺铨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透露:由于我国大量的数据中心定位不明确,数据中心在建成一年后的上电率仍未超过40%。
因此,在追加投入加快数据中心建设以形成规模优势的同时,如何尽快拉动业务应用以避免资源浪费,将是中国移动在基础通用算力竞争中必须解决的问题。
基础通用算力之外,中国移动也提出了进一步丰富基于GPU、ASIC等芯片的人工智能算力的目标,以满足工业AI、数字孪生、工业机器人等多样化应用对于不同类型算力的需求。
智能计算中心是人工智能算力建设的重要发展方向,需要具备训练复杂先进模型和处理海量数据能力,投资较大且对技术能力要求高,目前在我国主要由阿里、腾讯、华为、商汤、旷视和科大讯飞等技术创新企业主导,面向商业市场,提供商业算力服务,同时将企业自身的人工智能应用能力溢出提供人工智能云服务。
与这些技术创新企业相比,中国移动推动智能计算中心建设的主要挑战在于专业技术人才的缺乏。智能计算中心通常包括硬件基础设施和软件基础设施两大部分,构成硬件基础设施的网络互联子系统、AI计算子系统和存储子系统还可以通过自第三方采购的方式进行搭建;但包括芯片使能软件、AI开发框架在内的基础软件和包括模型开发、预置算法、数据标注、AI训练等在内的使能软件等软件基础设施建设,则需要庞大的IT软件开发人才、人工智能技术研发专家,及具备行业经验的复合型团队。
作为传统的通信运营企业,中国移动现有的技术人才以CT通信专业为主,虽然面向ICT转型近些年增加了IT专业的人才吸纳,但要打造智能计算中心必然需要更为高端的人工智能技术专家。然而,与用人机制灵活、薪酬体系丰富的技术创新企业相比,央企体制的中国移动在高端人才竞争中明显处于劣势。从财报披露数据来看,腾讯公司2020年员工平均薪酬为81万元人民币,而中国移动2020年的员工平均薪酬仅为21万元人民币,公司高管董事长杨杰和总经理董昕包括薪金、津贴和花红在内的年收入也才83万元人民币。
在人工智能人才短缺的大背景下,技术创新公司和互联网公司可以通过高工资和股票期权等多种激励措施吸引到业内的高端人才,所以中国移动打造人工智能算力的目标难免要面临技术积累不够和人才供给不足的挑战和困难。
(三)
中国移动将“算力网络”定位为“信息科技创新的新赛道”和“行业发展的新引擎”,但同为通信运营商的中国电信却明显不认同。
在天翼智能生态高峰论坛的主旨演讲中,中国电信董事长柯瑞文公开表示:“算力网络是一种架构在IP网之上、以算力资源调度和服务为特征的新型网络技术或网络形态”而已,中国电信首推并力主的“云网融合”侧重了网络、算力和存储三大资源的融合,具有更大的内涵和范畴;云网一体才能让云和网发生化学反应,实现技术底座、运营管理和供给方式的三统一,从而形成真正的数字化平台,实现各种能力服务化。
强调“云为核心”的发展策略,与中国电信在公有云市场上的既有表现相关。传统经营固网通信和宽带业务的中国电信与To B市场上的政企客户的连接比优势在移动通信市场的中国移动更为密切,因此其公有云业务发展有着良好的“上网之后再上云“的客户基础,目前中国电信IDC规模在中国居于首位,IaaS份额在全球运营商中居于首位,公有云客户数居国内第二。所以,中国电信比中国移动更有信心借助网络连接的优势和阿里、华为、腾讯等头部企业在To B市场上展开“云”的竞争。
从2020年收入结构上来看,中国移动的固网服务收入占比仅30%,而中国电信的固网服务收入占比近半壁江山;因此中国移动的人员配比和市场重心还是更偏重移动通信业务和To C市场,反而是中国电信传统上将固网和To B业务作为与中国移动展开竞争的差异化优势,更容易和愿意适应To B市场的新需求做出调整和变化。
正是为了更好适应客户在信息化需求内涵、外延和供给方式上的变化,中国电信率先效仿华为等技术公司的组织架构,成立了多个行业事业部(BG),聚焦智慧城市、数字政府、工业制造、物流、金融、教育、医疗等重点行业,探索跨界混营新合作,建立数字化供给和交付体系并打造专业化服务和运营能力。
同时,在高峰论坛上,中国电信总经理李正茂还发布了科技创新行动规划,以将中国电信打造成科技领军企业为目标,设定了研发经费投入强度提升到4%以上、研发人员占比超过15%、关键系统和关键平台的自研率超过50%、科技创新对收入增长的贡献超过70%、网络自动驾驶能力全面达到L4、云网关键领域的国际标准进入全球运营商前三等具体KPI指标,驱动公司开展科技创新。
特别在与华为、阿里、腾讯等头部公司差距较大的人才储备上,中国电信也有针对性地提出了打造四支研发队伍、量质并重培养科技人才的计划,包括成立科技人才工作领导小组、引进和培养顶尖的战略科学家、建设科技领军人才和创新团队、培养具有创新能力的卓越工程师、加速优秀青年科技人才成长等举措。如能切实落实并发挥实效,中国电信在人才梯队培养上的短板或将得以改善,这将有效提升其与头部科技公司竞争的实力。 因此,中国电信依托现有的“云优势”和“网基础”布局To B业务发展,并有针对性地补人才短板的规划,相对于中国移动“算力网络”的愿景显得更为务实,更为外界所看好。
【结语】
随着国内手机普及率高企,中国移动作为全球用户规模最大的通信运营商,在To C市场上碰到了业务增长的天花板,迫切需要在To B领域打造第二增长曲线。面对“加快数字化发展,建设数字中国”的十四五规划目标在当下催生的数字化转型的巨大需求,中国移动能否抓住这一新的战略机遇,无疑事关其未来发展。
因先天不足而在公有云市场上始终未能缩小与阿里和腾讯等先发企业的差距,反而被华为和中国电信超越的中国移动,在本次数字峰会上打造出“算力网络”的理念和愿景,欲从新型信息基础设施建设的角度出发,以“算力泛在、算网共生、智能编排、一体服务”为最终发展目标持续推动算力网络的发展,并将其作为“中国移动转型发展的重要助推器”。
虽然中国移动在“算力网络”的概念中引入了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数字孪生等新技术要素来彰显其创新性,但从整体描述上来看,中国移动还是秉持着基础设施供应商和基础服务提供商的心态,希望将“算力”打造成和“电力”、“水力”一样不可或缺和即取即用的普遍能力,和可以规模化供给的通用化服务,这无疑是从云向下的战略退守。
然而进入数字经济时代,行业客户更加关注产品服务体验,需求的综合化、智能化、差异化、个性化趋势日益明显,算力作为“数字经济底座”虽不可或缺但作为通用化服务的商业价值无疑处在产业链的低端,所以中国移动很容易在数据中心的“基建式”竞争中陷入大规模推进、高成本投入但低效率产出的局面;而向上升级人工智能算力又难以克服技术储备不足与高端人才短缺的挑战。
因此,算力网络能否帮助中国移动在To B市场上赢得数字化转型的业务机会、撑起中国移动的未来发展?上述与华为、阿里、腾讯和中国电信在同期推出的数字化转型战略相比,或许很难给从云向下退守到算力网络的中国移动一个充满确定性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