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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骆驼
现代人太爱钱了，有的官员为了钱贪污受贿，有的商人为了钱铤而走险，我身边的大部分工程师为了钱拼命加班，不分昼夜。有句话叫“现在拿命赚钱，以后拿钱换命”，但是你觉得失去了健康用钱还能换回来吗？而有了钱你就幸福了吗？最近的一段经历让我感受很深，所以写出来分享给工程师朋友们。
我父亲因为脑梗住院，急性治疗期结束后转入康复医院，住院部同一楼层的病人不多，患者基本上都是 60 岁以上的老年人。这家康复医院是西北最大的康复医院，来这里治疗的人特别多，尤其是脑神经康复科病人。然而，在这些患者中也有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可见脑梗、脑部出血并不是老年人的专利。
和我父亲同病房有位非常年轻的工程师，我们称他为小陈, 32 岁，西安 211 名校硕士毕业，来这里康复已经一年多了，脑部有一道长长的手术疤痕，虽然穿着病号服，但能看出人非常帅气。因为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他妻子一直陪伴左右。
小陈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通讯公司，薪资待遇非常好，而他本来就是家道殷实，大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这家公司位列全球 500 强，在中国的电子通讯领域首屈一指，但是工作繁忙。小陈是一个非常上进的人，年轻气盛，此时不拼何时拼，他希望自己用现在的努力换一个美好的未来，经常没完没了地加班。家里人对他一连几天不着家也是很有意见，但是小陈收入也在增长，看在钱的份上人往往会妥协。
都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祸福也是日积月累造成的。去年春节后小陈时而胸闷、头晕，开始他以为自己太累了，休息几天症状就减轻了一些，半个月以后症状又出现了。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他血压高，需要长时间的修养或者住院治疗。30 岁的年轻人不相信高血压能把自己怎么样，他心想等过几天项目告一段落，再休年假也不迟。
但是，小陈没有等来项目结束就病倒了，某天早晨他起床后头疼，这次的疼与以前大不相同，他妻子开车送他到医院，刚挂上号就头痛难忍。医生发现血压 200 以上，怀疑是脑出血，立即安排检查脑部核磁共振，结果发现脑部血管已经破裂并且大量出血。医生告诉家属“病情严重，紧急手术，交押金……”然后就是各种签字，其中还有一份病危通知单。他已经昏迷，妻子一时间六神无主，家里人赶到医院办理了一系列手续，中午 11 点手术紧急开始，下午四点多手术结束。
“手术非常成功，生命暂时没有危险，但是出血面积大，脑神经受损严重，具体情况要等醒过来观察一段时间再评估，根据我们的经验，估计后期需要一个很长治疗过程，你们家属要有思想准备……”医生给了这样的嘱咐。
家里人抱着一丝丝侥幸，希望奇迹发生，然而幸运之神似乎没有如期而至。从 ICU 转到普通病房后，小陈的生活轨迹就彻底改变了，左脑受损严重，右侧肢体功能、语言功能、认知功能、吞咽咀嚼功能部分丧失。脑部受损使得他彻底回到幼儿状态，吃饭必须喂，发音不准，坐卧起走不能自如，睡觉翻身也要人帮忙，家里人也都忘记是谁了，几个月后，他才记起了自己的父母。偶尔能认识几个汉字，很多常识在他的大脑里也不复存在。他甚至不知道手机是做什么用的。为了让他将来能更好生活，家人给他安排了康复治疗。
现在他已经康复治疗一年了，治疗效果还不错。他可以使用左手洗脸、刷牙、洗脚、穿没有扣子的衣服，在家人监护下可以上厕所。虽然右侧肢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但是已经可以睡觉、翻身、站立，在平地上三分钟内可以走 10 米。语言表达虽然不流利，但是已经基本可以与人沟通。每天除了常规的康复治疗，小陈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做，那就是学习文化课，识字、造句、练习百以内的加减法，他做得非常认真。
一天下午治疗回到病房，他突然用模糊的发音问我：“你会背‘鹅鹅鹅’这首诗吗？”说完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为了说清楚一句话已经使出了全部力气。唐诗中没有“鹅鹅鹅”这首诗，如果有我确信是骆宾王的《咏鹅》。
“会，怎么啦？”
“医生说大家会，但是我不记得了，你可以给我写一下吗？”他连说带比划，好半天我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递给我本子和一支铅笔。
写完后我很感慨，疾病将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折磨到了如此田地。如果他不生病现在应该在做什么？陪妻子逛街购物？陪孩子逛公园？陪父母聊天？听说他以前喜欢足球，也许在体育馆踢球，1 米 78 的个头，做一个前锋应该没有问题。或许这个周末他在加班写代码，也或许在教孩子读唐诗。
“大哥，白毛啥绿水？”他问我。
“白毛浮绿水。”我回答。
“谢谢！大哥你的字写的真好看。”
他努力用左手练习写字，我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佛说众生苦就是我的苦，我虽然没有佛的境界，但看到小陈这样，特别难受。
“他康复一年已经好多了，医生说他最近恢复的速度比较快，腿已经能走路，右手手指也可以做轻微的动作，因为年轻，肢体功能部分恢复了，生活自理应该问题不大。但是他的记忆损伤太多了……”他妻子每天晚饭后就辅导他学习文化课。想想父亲生病这二十多天，我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他妻子照顾了一年多，也真是难得。
“我老公刚开始是程序员，做架构工程师也五六年了。手术后他全忘光了，昨天做完医生布置的作业竟然写了几个英文，你看这是什么。”他的妻子递给我一个纸条，字写得扭扭歪歪，但是很容易辨认：if 、while、switch。看来他并没有完全忘记过去的所学，但是以他现在的状况，即使康复也很难再从事以前的工作了，不管是 211 还是 985 的文凭都没用了。
“这是程序语言的关键字，很多编程语言中都有，到底是哪种就不知道了。”我解释。
“我老公是 JAVA 程序员，可能是 JAVA 了，但是他的右手手指至今不能动，我现在都不敢奢望他以后能做什么，只要能自己走路、睡觉、吃饭、上厕所就谢天谢地了。他以前思维敏捷，谈话做事逻辑清楚，而且喜欢文学著作，生病之前还在读莫言。谁知道会成这样…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少干点，大不了日子过得紧张一些。”他妻子有些后悔。
人往往怀念失去的东西，缺钱的时候只关注钱。听他老婆这么说，我也无法将现在的他与一个才华满腹的人联系起来。祈求上苍保佑他早日康复。
我父亲从发病意识一直清醒，非常配合医生治疗，经过半个月的康复，已经可以不用搀扶自己走一小段路了，我经常带父亲出去散步。
“骆驼，我已经老了，再怎么样也无所谓了。不要因为照顾我累着你了，你要注意休息。不要把自己累病了。人的一生非常假，身外之物全是虚无，身体才是自己的。”我不太理解父亲所说“假”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能是劝我活得轻松一些，不要太纠结那么多得失。
走过病房走廊，看到一些年轻的患者，甚至还有稚气未消的孩子。生病真的不分老少，脑部疾病可以将一名架构工程师瞬间转化为幼儿园的小朋友，当我们为了挣钱加班拼命，为了房子奔波时，也要善待自己的身体，因为健康的体魄才是你最大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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