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贸易战,高头讲章和宏篇大论已铺天盖地,今天我们先从一封信看起。
先小小梳理一下背景。7 月 6 日,美国正式向中国总价值超过 500 亿美金的数千种商品征收 25%的关税。在长长的商品名单中,所有电子产品中都会用到的某些物料——从电阻到电容、从二极管到 LED——都没能幸免。中国自然不甘示弱,立即宣布了对等的报复性关税,从美国出口到中国的大量电子元器件,也将面临同样的大额涨幅。
众所周知,中国电子制造业所使用的关键元器件必须要从美欧等国进口,此后,他们在中国境内完成产品的设计、制造和组装、最后再出口到美国为首的全球各个国家。此次中美贸易战开打,这些企业在购买来自美国的核心元器件和相关生产要素时,因为中国方面施加的 25%关税,原材料成本必然跃升;而当他们将产品出口到美国市场时,又因为美国征收的 25%关税,不得不考虑提升售价,以消化一来二去的关税成本——如非实在别无他法,有哪个消费者愿意白白多付钱?又有多少活得滋润的中国制造企业,经得起这首尾两端的重创?
25%的关税,成了很多企业难以跨越的生死沟堑。
贸易战之痛从来都是双向的。就在与非网兄弟媒体 Hackaday.com 的博客里,我们看到一篇来自美国中小制造企业的报道。他们写给州议员的请愿书,被网友在 Hackaday 贴出,以期获得社区同仁的关注和声援。
新闻的主角、请愿书的发出者,是一家你从未听说、但音乐制作人却会如雷贯耳的公司——美国穆格合成器(Moog Synthesizers)。这家直接推动了美国现代流行音乐诞生、在西方流行音乐史上断代开篇的小而美公司,曾是迈克尔杰克逊、甲壳虫、Radiohead 等先锋人物指定的御用合成器生产商。如果你对于“合成器”的名词满头雾水,那么你只需知道,大部分流行音乐中的非人声、非自然声,那些听上去波诡云谲、有时带来明亮的科技感,有时又狂野到让人挠墙的特别声效,就是由音效师在合成器上勾兑做法的结果。
就是这家公司,在美国刚刚宣布对华贸易战之后,就发出了这样一封公开信,公开号召喜爱他们的用户和音乐爱好者,去给公司所在的北卡罗来纳州参议员写信。内容他们已经以用户口吻事先拟好,人们只需拷贝、签名、再发给州医院即可。公开信大意是:
“您好!这封信是我为了穆格合成器公司而与您联络,事由是为了刚刚宣布的、美国针对中国商品将征收 25%的关税。
如果您不了解穆格公司,那么这家公司是(此处略光辉历史的陈述)……。目前,该公司有将近一半的产品原料从中国进口,这意味着如果新关税生效,许多穆格员工将面临失业。
作为一家有着 60 年历史、公司全体员工所有、且坚持“美国制造”的公司,穆格一直在海外采购和本土采购之间,尽力保持着某种比例的平衡——这都是为了让公司能够在自己的家乡,北卡州阿什维尔市,雇佣尽可能多的本地员工。
只要可能,穆格都会向美国国内的 PCB 电路板厂商进行采购,为此,公司明知要多付出 30%的费用,也没有从更便宜的中国 PCB 供应商那里进行全部的板卡采购;然而问题是,不管穆格是向美国厂商采购,还是跟中国厂商采购,他们公司都将难以逃脱一个巨大的价格涨幅——因为那些生产制造 PCB 电路板的大部分元器件,都来自中国。这些商品都将被课以 25%的关税。
这些关税将毫无疑问大幅提高穆格合成器的售价,而伴随可想而知的销量下降,公司将不得不裁员,并将一部分生产制造移到海外。
我不想看到 60 年历史的穆格就此退出美国制造的舞台;我不想看到阿什维尔的员工们离开公司;我只希望这些人能够保住工作,养活他们的家人,并有机会回馈社区。
因此,我恳请您尽快让特朗普总统意识到,对中国施压的报复性关税将对穆格以及许许多多美国工人造成重创……请敦促总统,尽快撤销这一命令!”
其言切切,其情也肯,这封信简单明了,道明了美国贸易战对己方制造业的误伤和反推力——为了避开双方的关税大棒,美国企业有更大理由离开美国本土,在世界上除了中国、美国之外的任何地方另开生产线以求保全。这实际上完全违背了特朗普竭力要求制造业回流美国的初衷,也是网上很多美国人抨击贸易战的一大理由。
然而,这封信无法解决一个根本的问题:当美国当政者认为可以牺牲“一小部分”企业的利益,以成就其更大的战略图谋时,它只能是一个注定被忽略的声音。很明显,美方对这场贸易战的判断绝非是所谓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即使是民主党中几位“特朗普死硬反对派”,都认同贸易战的战略遏制意义超过了微观上的经济衡量;同时,美日欧贸易同盟的建立,更显示了美国对华贸易战绝非一时兴起之作,而是早有布局安排。此外,由于中国在高通收购恩智浦案中进行了事实上的“一票否决”,自认为放过中兴一马、中国应该投桃报李的特朗普,只会觉得遭受“背叛”——以其睚眦必报的性格,也绝不会因为一封“群众来信”而改变。事实上,就在中国宣布对等的报复性关税政策之后,特朗普立刻在 7 月 10 日宣布,未来两个月,美国将进入新一轮的贸易战草案审定过程,该草案将对中国近 2000 亿美金的商品再行追加 10%的关税……这一场来势汹汹的贸易战,也许延续得会比我们期望的时间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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