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青春
《怒火青春》
听说过那个从摩天大楼上跌下来的人么?在跌下来的过程中,他不断对自己说:“到现在为止,还不错;到现在为止,还不错……”但问题是,他怎样落地?
这就是一个关于青春的比喻。来自Mathieu Kassovitz 的《怒火青春》。这部《怒火青春》电影名字直译为“仇恨”。青春就是仇恨,现实是一个无比多彩的世界,致使这些颜色无比混乱的搭配,使得最后一切呈显得如此脏乱,所以我们看到的不是五彩缤纷。于是《怒火青春》的导演用了直指本质的黑白,用黑白色和不愿稳定的画面来告诉我们年少时内心以及外表统统暴乱的青春。《怒火青春》再次讲述了几个街头不良少年的故事,它具有所有这样一些青春影片的特质,残酷、混乱、迷茫、暴力、友谊。但这部电影更像一篇叙述平淡的散文,它将所有残酷埋到表象之后,没有极端暴力的直接表达、没有流血,那或许是真相,又或许是带了面具的假象。平淡并非安静,只是没有起伏,仿佛没有高潮。总是这些小混混通过对话叙述着他们的愤怒,诉说着对警察的仇恨。影片一直在黑白影调中积蓄着这种愤怒情绪,直到最后爆发。
青春告诉我们,那是一个坠落的过程。就像从摩天大楼上掉下来的人,在坠落过程中他想,到目前为止还好,在青春的坠落中我们想,到目前为止,还好。只是当坠落到地面时,我们会摔成什么样。我们回到哪里?留在这个世界,还是去天堂?
不愤怒的青春似乎少了一些精神,仿佛没有佐料的大餐。愤怒是火上浇油,使青春期每天没完的暴躁,我们仇视一切,世界不再美丽。我现在或许刚刚告别青春的日子,或许还在努力抓住青春的尾巴不放,我的青春起很温和,着实像没盐的菜,上学、下课、看书、睡觉。叛逆的因子并无处发泄,于是只能一个人闷闷不乐,偶尔和父母吵架,这是最激烈的冲突。我按部就班的上学,失去面见青春之灵魂的真切,我相信那是一种闷在教室里所无法感受到的灵魂,这一种灵魂并不美丽,因为它直指歧途。于是这种愤怒的真切,只有在电影中目睹。我不再妄想去经历青春的愤怒,而是要接受现实的摧残。进入生存的挣扎之中。于是一切青春从一部电影开始,再由一部电影结束。
《阳光灿烂的日子》
《美国往事》
青春无论如何残酷,却总带着几分诗意。青春电影基本上都避免了完全的叙事,导演们书写自己青春的时候,都用一种下坠的迷醉腐蚀着胶片。《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那完全混乱的年代激发完全混乱的少年们的愤怒,但一场场无目的争斗和一次次有目的爱情嫉妒中,少年们急速坠落,他们无法意识到自己的坠落,他们已经完全跳入由自己心灵挖掘好的一个深坑。他们身边那个傻子“咕噜木”,是他们那种无意识的象征,他们和那个疯子其实一样盲目混乱、不知所措且勇往直前。《美国往事》的青春来自追忆,比《阳光灿烂的日子》更沉深,德尼罗最后在鸦片馆里的笑容,是最矛盾的青春注脚。愤怒青春即使再阴暗,也是阳光灿烂的日子。有首歌叫“shadow proves the sunshine”,阴影证明了阳光的存在,所以,即便再黑暗,为什么不叫阳光灿烂的日子呢?
《猜火车》
《燕尾蝶》
最极端的残酷现实,恰恰是用最诗意的手法来表现的。《猜火车》里的年轻人们追随者迷幻的毒品沉入这个如马桶般的世界里。这个镜头的象征意义何其诗意,主角为了那两粒毒品栓剂,钻进污秽不堪的马桶,进入下水道,在一片深蓝的水底,找到了那两粒毒品。马桶-世界。贾樟柯的世界里,青春的愤怒越来越被粉饰,直到《世界》,诗意无存。他拼命的要用镜头来复原物质现实,但是,他以前的愤怒青春不见了,青春只变成了一些男女关系的描写,即便背景设置在世界公园里,但实际上与世界无关。贾樟柯的长镜头变得没有力量,只是长的空镜头,即便那镜头里有人。诗意还在《燕尾蝶》里那纹身上的蝴蝶,在yan town的青春无比残酷甚至惨烈,不然也不会有发射火箭筒的疯狂,身上的纹身并不能飞翔,它紧紧地依附于皮肤,不能变成幻想,不能保佑性命,仅仅证明青春的愤怒。岩井俊二的青春有两种,一种残酷的不行,一种温情的没边。
《风柜来的人》
还有青春最平实的表现。在特吕弗的安托万系列当中,特吕弗一直用最朴实的影像记录着安托万的成长,年少时奔向大海的那个长长的镜头,寄予了对青春的怀念,四百下的意义在于青春所受的打击无穷无尽,青春结束了,这种打击也就结束了,所以当特吕弗的四百下结束以后,安托万进入生活的现实,青春无存。侯孝贤的镜头是最平实不过的,但他所展现的青春,却是一些晃动的画面所不及的。晃动的画面并非就能表现出青春躁动,这只是一种镜头语言的僵化理解。侯孝贤的《风柜来的人》是我看的第一部侯孝贤电影,恰好就是一种躁动青春的展现。镜头平实的象传统纪录片,却深刻地多。
青春永远是坏孩子的天空。是一篇坠落的散文。形散神不散——形散到莫可辨认,混乱不堪;神聚为阴暗愤怒,阳光普照。
青春结尾,沉底的时候,我们从阴暗心灵的沉渣中泛起一阵呐喊——我要长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