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梨花开

雨浥轻尘

天气渐渐变暖，春天悄然降临大地，到处洋溢着春的气息。杏树的红蕾已经包不住白色的花瓣，树冠变得生动起来；桃蕾像少女的脸，一串串挂满长梢；李树、海棠、杜梨，各种树木的枝头都传递着春的喜悦。在喜气充满心间的时候，我却总是想起童年的梨花。多年以来，虽然见过无数的花，金黄的迎春花、绯红的桃花园、如烟的杏花峪，时时叫我激动不已，但这一切的浪漫和热烈都抵不过记忆中的梨花。那份生动、那种超然、那般傲岸、那点羞涩，一直萦绕在我心间，永远不能忘怀。儿时的农村，简陋的房屋与树林相间，各种树木遍布村里村外。老家院子的西侧，隔了一座院落，就是一个杂木丛生的小树林。落叶的乔木和灌木塞满了整个园子。记忆中，梨树是园中最高大的树木。那些梨树已经很老，需两人合围才能围住树干。树体很高，树冠漫向四周和半空。树的主干却很低，一人高处便是第一级分枝。这些梨树是我学龄前摸爬滚打的训练场，每一个能够承担我瘦弱的肢体的树杈都是我的乐园。春天来了，兴奋每天都充满孩子们的心头。眼睁睁盼着小河里残冰融化，一天天看着河堤上枯草发芽。到了“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的时候，除了钓鱼以外，我最大的乐趣就是在这树林里玩耍。身上厚厚的棉衣虽然还未脱下，但沉重的棉帽和拖沓的蒲草鞋已经扔掉。带着一身轻松和愉快，我跟小伙伴攀上高大的梨树枝，各自一阵忙活之后，分别找到舒适的位置。叉开腿坐在树丫上，斜倚着树枝，一条腿在下方悠闲地荡着，整个树枝渐渐地摇晃起来，那感觉决不亚于老先生的安乐椅。在各自摇摆的时候，我们开始谈论一些重要的话题。“胖子他爹前日从城里回来了，给他买了倒叉鱼钩。”“倒叉鱼钩有什么好？”“可好用了！胖子夜来（昨天）钓了两条大鱼，跟脚丫子那么大呢！”一阵沉默。“咱也去买倒叉钩吧，我还有一毛二分钱呢。”“可咱们怎么进城呢？”这是个大难题。离县城四十多里地，六、七岁的孩子是无法进城的。忽然，远处传来汽车的喇叭声，透过树冠的缝隙远远望去，红白相间的公共汽车在沙土路面上飞驰，身后扬起的灰黄色的尘土久久不能散去。我们默默地注视着远方，一直到看不见汽车和尘土。不知不觉，梨树枝梢的花穗开始长大了，一簇簇，迎着柔和的春风和温暖的阳光。忽然有一夜，和煦的南风吹开了第一批花朵，靠近地面的梨花零星地开放了。远远望去，树冠的下部象笼着薄薄的轻纱，朦朦胧胧，似烟似雾。上层的花蕾和下层的花朵给树冠以充实，不再象冬天那样单薄。树形婀娜秀丽，如蕾丝少女一样，带着几份羞怯，含睇宜笑，佳冶窈窕，婷婷玉立，仪态万方。阳光更加温暖。在树林里，在枝丫上，感觉更加惬意。梨花在我们不停顿的摇晃中次第开放。渐渐地，白花向上延伸，中部的梨花也开放了。树冠逐渐变得不能通视，白花随硕大的树枝肆意延伸着，在阳光下显出或轻或重的极强的层次来。梨树的身影变得更加厚重了，似丰满匀称的白衣少妇。几棵梨树彼此照应，枝枝覆盖，朵朵交通，如群女出桑，体态容冶，华色含光，窃视流眄，风韵无边。几天后，树冠顶部的梨花也完全开放了，高大的树体，簇簇白花变得更加沉重，白色出现了梦一样的鹅黄。梨树已经成了精神矍铄、鹤发童颜的耋耄老人。这老人的胸怀十分温暖，我们攀上树丫，如嬉戏在老爷爷的怀抱之中。藏在无边的白花里，听着周围嗡嗡的蜂鸣，鼻中塞满了花香，我们置身在欢乐的海洋里。“儿童偷把长杆，老夫静处闲看。”这下可好，老夫没有闲看着，而是宽容地把儿童揽在怀里了。绿色渐渐地漫上树冠，花朵如雪花般一片片凋零了。树下的空地上，花瓣越积越厚。抬头看去，白花落处，簇簇花朵的子房已开始生长，飘零的白花正预示着一个丰收的季节。我们仰着头，充满对累累硕果的期盼，没有一丝“梨花满地不开门”悲伤。